番外 佛珠
墨脱，喇嘛庙。
一
张起灵已经坐在那里三天了。
小喇嘛把饭菜放在他身后的小桌上，趁他不注意，偷眼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动作。
他一手拿着石片，一手捏着一颗菩提子，细细的把上面的尖角磨平抛光，时而用那两根颀长的手指摩挲一下，将木屑扫走。他的手边放着已经打磨好的三颗佛珠。
除了手指的动作，他全身一动不动，神情专注，与院子天井旁的石像如出一辙。
上师特意嘱咐过，不许打扰他，小喇嘛连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，悄悄地关门出去了。
二
这年轻人是一年前来的，上师亲自在庙门口迎接，并将他带到这个刻有石像的院子。
小喇嘛才惊觉，他竟与那石像长得如此相似，可是那石像据说已经在那里将近六十年了！
上师安顿他住了下来，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：“数十载未见，想必需要记载的东西很多吧。”
年轻人的声音低沉清冷，从房间传来：“想起一些，有劳。”
那竟是他至今为止，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。
上师嘱咐小喇嘛日日给他送饭，前几个月他只是伏案写作，他来去只能听到笔与纸接触细微的磨砂声。三个月前，他去送饭时，却见他站在院子里看那座雕像，说是怀念也不尽然，他的眼神仍然是淡如清水的。
他明明那么年轻，却像是经历了百年沧桑。
小喇嘛脑海中忽然就浮现了这个念头。
二
张起灵用食指和中指摩挲了几下石像的手腕，眼神闪过一抹困惑。
上师站在他身边，看着他道：“难为你还记得，这石像原本带着一串佛珠。几年前一个年轻人来到这里，说他为情所困，求我收他做喇嘛。他六根不净，执念太深，我拒绝了他，但他还是在这住下了。原本他想把这石像请走，我想这是你亲手雕刻，不该擅自做主，他便退而求其次，求去了这串佛珠。天下之大，可怜人甚众，此人虽与佛无缘，但佛愿渡自救之人。”
张起灵收回手指，没有说话。
四
雪顿节的时候，小喇嘛静修数日终于可以解禁下山了，到底是少年人，一想到酸奶子佳宴，心中不由得一阵松快。无意间一回头，却看到张起灵也跟在他后面，他不自觉的行动拘谨起来，难道那个石像一样的年轻人也有期待的事情吗？
山脚下，一个穿着白衬衫，带着眼镜的年轻人百无聊赖的倚在树上整理自己的头发，看到张起灵眼睛一亮，挥着手嘴里还叫着族长。
原来他是族长啊，不知道是什么族呢？
五
吃完了盛宴，又玩乐了半日，小喇嘛返回庙中，路上又看到张起灵和那位白衬衫，两人站在一块山坡上，看着山脚来来往往的人们。
山脚下有多热闹，他就有多寂寥。
小喇嘛笑着摇摇头，怎么会出现这种念头，都快成为诗人了。
忽然，张起灵像是看到了什么，从山坡上跑了下来，动作快得简直不像是人。小喇嘛一瞬间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，呆呆地站在那里，一动也不敢动。
但张起灵跑下来之后并没再有别的动作，他们相距不远，小喇嘛看到他的脸，眼神中满是失望。
那一刻他真正像是一个人了。
如果学会哭学会失望才是人的话，那他心里一定很痛苦吧。小喇嘛有些难过的想。
六
不是他。
不是那种感觉。
或许我该放下，或许那种感觉只是错觉。
又或许……那个人已经死了。
张起灵垂下眼，慢慢地向山坡上走去。
评论